2014-07-08
天人合一。中國人最喜歡使用的古老句子,表達審美意境之高妙深遠。
漢語語詞也會貧乏,每每贊譽畫師書匠,勢必用之,故此語最為泛濫,乃至于有點兒爛,爛到這般程度,聞之書之,不由得退避三舍,或繞詞而行,而另覓他句。我寫黃駿及作品,偏偏是不能繞的,非是不想去繞,實在躲不過去,黃駿作品的獨特藝術語言,輒是以人體雜糅于山水而交融于氤氳墨色,雖然天人未必合一,卻是天人無以辨分,所以,不得不使用套話而趨于貼切。其實,無妨對“天人合一”給予一個簡單的理解,即將所謂天人合一解析為現(xiàn)代語言:生命空間論。即:人,在某一個時段、某一個地點、處于一個特定位置。將此位置相關聯(lián)的諸般元素條理出來,也就梳理成為可以被解讀的精神內涵,所謂“天人合一”大抵如此。而無須將打坐、入定、醉酒等等迷糊狀態(tài)謂之“天人合一”,那不過是借助特殊手段進入到中樞神經被麻痹的“嗨”之狀態(tài)而已。黃駿作品的視覺語言恰是把那些“嗨”之狀態(tài)量化得很實在,故我有意使用了“天人合一”來冠名黃駿作品,完全出于化腐朽為神奇的想法。
世間萬物乃為宇宙,中國古人同時將人之身體理解為陰陽五行各自具備的小宇宙,大小宇宙互相對應,陰陽相合而萬物生長,大山大川、江河湖海、春夏秋冬對應了人體的耳目口鼻,氣血骨肉,故而季節(jié)的四時,大地的四方,人體的四肢等等,完全是以天、地、人之相合相聯(lián),最終融匯一如,所以數(shù)千年來中國人的宇宙觀,始終脫離不了陰陽說,兩個相反對應之氣構成了天地萬物的初始泉源。我不知道黃駿作品的創(chuàng)作本意是否刻意地涵蓋了這些中國歷史的文化淵源,而是那些在墨跡山川中掙扎、沉靜、安息的人體,提供了如此解讀的可能性。好比中國古人理解世間最美的樂音,分為了人籟、地籟、天籟,很可能完全是出于純粹主觀性臆測,卻能夠清晰而貼切地表達了天地人的各自位置所在?!洱R物論》謂南郭子綦向言游偃提出“女聞人籟而未聞地籟,女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人籟是“比竹”,地籟是“眾竅”,通過了能見、能聞、能觸的具體事物;去感懷是深、是遠、是玄的無聲之聲,所以,言游偃“敢問其方?”子綦答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耶?”非但吹萬不同,山川亦各自有貌,何況乎水墨山水原本就是藏匿于心中之物,唯其中國人畫山水全然是不必搜盡奇峰打草稿的,雖然李思訓寫海外山。董源寫江南山。米元暉寫南徐山。李庸寫中州山。馬遠、夏珪寫錢塘山。但是,心中若無主觀山水,即使把天下山水堆放在眼前,我估計,也是徒然耳。
我知黃駿寫人體山水,寫出了心中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