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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恩存
一、山水主題
青年畫家張谷旻的水墨作品,是以山水為主題展開的。他的山水作品多以溪山疏雨、蒼林疊怕、煙云村廓的詩境與韻致,給人以難忘的文化啟發(fā);顯然,山水主題在張谷旻筆下雖然依舊青山,卻不乏特殊意義。
美術史表明,山水主題向以有形寓無形,以有限寓無限,以瞬間示永恒為特點的;當然,其實質(zhì)則為心理時空的擴充與審美自覺的把握。
同為山水畫家,張谷呈不同于他人之處在于:他傾心于山水主題的“入神”與韻味的境界營造,以自己的筆墨、語言方式去做心靈的遠游,探索山水主題的文化奧秘,守望著中國文化的玄遠精神。同一切優(yōu)秀的山水畫家一樣,張谷旻把山水主題神韻的極致凝聚在“意境”范疇之中,實現(xiàn)一種“物我”兩忘歸于和諧的演繹,特別是從中升華出的高超的文化品格和詩性精神的構(gòu)制與實質(zhì),使作品中的山水、煙雨、蒼林、村廓的神韻的流動內(nèi)涵向玄遠推進了一層,并造成了獨有的煙雨江南、山疏雨的“氣象”;這樣,山水主題不僅獲得了深度,也獲得整體感;而且,更由于“氣象”的生機與靈動,所體現(xiàn)的主觀精神與客觀精神的互為貫通呈現(xiàn)出“物我兩忘”、“天人合一”的渾然感覺,完成了對物質(zhì)時空的超越性提升。
站在新世紀的文化交匯點上,面對山水主題,做水墨藝術的解讀與闡釋,顯然,只有新一代的文化守望者才能承擔此種使命與責任。就此而言,張谷旻經(jīng)歷了一個由尋找到確認、日廣度到深度、由形而下到形而上的過程,在“依舊青山”的表象中實現(xiàn)了文化本質(zhì)的轉(zhuǎn)換;這樣,畫家筆下的山水主題的文化視野與藝術韻致更為廣闊與更為蘊藉,“物我”與“主客”關系在“撫古今于一瞬”的神思中合于一體,進而完成了對山水主題的現(xiàn)代闡釋。
從上世紀80 年代開始的藝術求索,以及對山水主題的多種演繹,可以看出張谷旻一以貫之的追尋與跋涉——從《西域遺跡》、《藏魂》、《都江堰》到近期的《富春系列》、《江南系列》、《西湖系列》、《陜北系列》、《九華山系列》,及《虎丘》、《武夷山天游峰》、《溪山疏雨》等,是一個從外在到內(nèi)在、從圖式到韻致、從表象到本質(zhì)的更貼近藝術自身的蛻變與升華過程。特別是近期作品,以筆墨的自由放松、點線的隨意氤氳,表現(xiàn)的是心靈感受和“自我”感覺,強調(diào)神韻的彌滿,作品愈加空靈、愈加虛運、愈加渾茫、愈加悠遠。
山水主題,在事實上是張谷旻以畫家的心靈照亮的山水意象的直覺表達,其中的“虛”而“淡”、“靜”而“遠”,及“神”的靈氣盎然與“韻”的有余不盡,則完全是心靈遠游的折射與體現(xiàn)。無疑,畫家筆下的江南山水、煙雨村廓又無不混和著中國文化的“禪寂”和“玄趣”的沉思,且互為異趣;顯然,重要的不是山水本身,而是為著寄情所著意渲染的如夢如煙的境界,在忘我忘物中去品味蕭瑟的疏雨和模糊的山水空間,用以守望著某種千古不變的文化根脈。
可以說,張谷旻對山水主題的選擇,及其筆墨演繹,是一個當代畫家面對永恒文化命題所做的守望式解讀,是一種情懷的表達,是一種文化語境的體驗,是對人文境遇的認識,也是對精致、含蓄文化傳統(tǒng)的留戀。
二、煙雨意象
作為浙派畫家,張谷旻自然把山水主題演繹為煙雨意象,以營造成江南山水的潤澤、飄忽、虛幻、靈動的美感與意蘊。水墨畫的材質(zhì)優(yōu)勢亦因了煙雨意象而獲得充分發(fā)揮,譬如,畫家筆下的煙雨迷檬、云霧幻化、水村山廓、秋水浩渺等,都與水墨幻化的無定性導致的抽象意象相關;因此,便把對山水主題的直抒、直寫、直詠轉(zhuǎn)換為水墨淋漓、煙雨迷檬、氣象氤氳的朦朧、含蓄與虛幻的意象與語言,并從中透示出煙雨意象深層隱伏的空寂的人生意識和寂寥的玄遠之境。
張谷旻晚近的山水作品,尤重對煙雨意象的運用與組合,煙雨意象已經(jīng)成為畫家揮之不去的“情結(jié)”,彌漫在其幾乎所有的作品中。
閱讀《江南系列》、《富春江系列》、《西湖系列》、《九華山系列》和《溪山疏雨》等作品,不能不為虛無縹緲、虛幻不定的美感魅力所折服,這是因為煙雨意象的朦朧、含蓄與不確定性帶來了解讀的多義性與審美的多側(cè)面;張谷旻的山水作品以煙雨為主要意象,表達了他作為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交匯點上的畫家,內(nèi)心深處的豐富感受及感情的隱秘、意緒的迷惘,甚至于對逝去的或即將逝去的事物的傷感與懷舊情緒;所以,只有那水墨煙雨的無限渺茫才給以精神的慰藉,才是他抵達藝術彼岸的語言之舟。
顯然,畫面中無處不在的“煙雨”,不只是自然現(xiàn)象簡單地重現(xiàn),而是畫家對宇宙、造化的詩意感受,不僅是一種山水畫的構(gòu)成元素,而且成為畫家對生命哲理感悟外化的必然意象。
解讀張谷旻山水作品中的“煙雨意象”,我們發(fā)現(xiàn)畫家對“煙雨”的運用是滲透了某種人生體驗與感悟的,而煙雨中彌漫的愁緒與文化意味,正是人生況味的折射,將其融于水墨煙雨之中,既有很大的概括性、彌漫性,又使隱蔽的情感更深摯了一層。這樣,畫家作品中的煙雨與山水便與具體的一時一地一物一景拉開了距離,而成為情懷的寄托,文人的情思,成為一種深含意蘊的大境界。在《溪山疏雨》、《秋風秋雨》、《夏蔭圖 、《江南系列》、《西湖系列》中,畫家營造的無邊蒼然的煙雨世界與淋漓的水氣之中,不僅具有悠遠的空間意味與時間的無限性,甚至還體驗出永恒的愁緒所轉(zhuǎn)換成的萬古郁郁的悲懷之夢。
所以說,煙雨意象是畫家張谷旻性格氣質(zhì)、情懷取向外化的結(jié)果。
三、江南遺韻
煙雨、云霧、秋水、溪山、村廓等意象編織了悠遠、淡泊、蕭疏與荒寒的江南遺韻。這種水墨渲淡的江南遺韻圖景,在“無深度”中體現(xiàn)的“深度”,它讓人體驗到了一種不愿放棄文化關懷的藝術價值。
江南遺韻的流溢在張谷旻的作品之中,被凝定為一種“鄉(xiāng)愁”,這種“鄉(xiāng)愁”是畫家回眸歷史、展望未來時的矛盾、復雜心境轉(zhuǎn)換的結(jié)果;因而才有了作品中的煙雨、叢樹、山巒、村落、飛泉等令人懷戀的意象,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它們自然是情感的代碼,一旦被畫家形諸筆墨、線、點、墨、色給以表現(xiàn),便取向于一種精神家園的營造,一種心靈的回歸,從這個角度去解讀那柴門、籬笆、小橋、古剎、野徑、秋水、煙雨,便不難發(fā)現(xiàn),畫家的用意乃在于對文化的守望與不放棄,致力于對一片凈土的呵護。
無疑,這是的“江南遺韻”展示的江南田園與煙雨山林圖景,既是一種心靈的幻象,又是現(xiàn)實的倒影,也傳遞出現(xiàn)代人無從自釋的困惑;其實,這是張谷旻的藝術取向,也是他的文化選擇,是他在“當下”語境中營造的文化理想。
被水墨表現(xiàn)的、極具意象化的“江南遺韻”做為山水畫,明顯地不同于北方山水畫的團塊意象,江南遺韻“用筆簡約、意蘊豐厚、意到筆不到、筆中有墨、墨中見筆,饒有情趣;畫家把自己的性格與筆墨山水性情融會于畫面之中,漾溢著性靈、情致、懷舊、甚至傷感與荒寒的氣息,正是在此種“遺韻”中見出了文化守望的精神。沒有平淡的心態(tài),沒有對自然的親切與融人,是很難捕捉并表現(xiàn)這種飄逸的“江南遺韻”的。
而籠罩著文人主觀色彩的“江南遺韻”,反到確證了精神與人格自由對山水主題、煙雨意象與江南遺韻的重要性。在更廣泛的意義上說,對人格、精神本質(zhì)與價值的肯定,是所有藝術作品最重要的內(nèi)涵之一。從這里,我們看到了張谷旻在作品中發(fā)現(xiàn)自我并以作品確認自我的文化意義,山水畫終于有了來自畫家自身的感受、情懷與氣質(zhì),并凝定為一種紙上的“遺韻”。
張谷旻的“江南遺韻”,是對自我的一種超越,在超越中,傳遞了“當下”藝術嬗變的信息:體制文化的淡化,水墨藝術傳統(tǒng)的復活,審美理想的多樣,個人話語權(quán)力的獲得等等。
以“江南遺韻”來概括張谷旻山水畫的美學旨趣,指涉著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一個側(cè)面,也指涉一廂情愿的對“凈土”的主觀構(gòu)想,這是對“古典”境界的向往與回歸,是安靜平和、田園生活的審美精神的表現(xiàn)。它浪漫而不狂熱,有詩意而無激情,充滿向往、幻想、品位,又對物質(zhì)世界保持一定距離。
可以肯定的認為,張谷旻以山水主題,營造的“江南遺韻”不僅僅是山水畫的取向,而首先是一種文化態(tài)度與人生追求,它疏離了主題與“宏大敘事”,卻愈來愈回到藝術本身,并獲得了奇異的韻致和“個人話語”張力,其精神程度與思想的自由,使“江南遺韻”更具人文情懷和獨特魅力。
四、玄遠境界
中國的水墨畫,宋元以還,掃凈五彩,獨尊水墨,以無色之色,清遠之筆,呈露心源之美;在不斷發(fā)展與積淀的過程中,融人了佛禪的清空凈潔,莊子的清明虛靜,儒家的清品高節(jié),不同的精神滋養(yǎng)與孕育,共同凝聚了中國文化的詩化性格,共同熏陶著中國畫家的文化生命。至此,日臻成熟的中國水墨畫日趨以清淡為妙境,傳承著中國文化中特有的生命境界。
這一切,導致了中國水墨畫對玄遠境界的向往與追求,可見,玄遠境界具有一種終極性。
作為遙接傳統(tǒng)的浙派山水畫家,張谷旻的山水畫抒發(fā)的多屬曠逸之情,追求的是和諧的美、素樸的美、自然的美,其目的直指“玄遠”,因而形成了兩大特色:沖淡的之筆墨與雋永之意味相互補充,遂產(chǎn)生情韻之美,曠逸之情與清謐之景的交融。生發(fā)的自然是玄遠之境界。
譬如,《溪山疏雨》、《西湖系列》、《江南系列》等作品中,畫家尤注重把握江南山水的心理空間結(jié)構(gòu),更多地沉浸在心理時間結(jié)構(gòu)的靜穆感之中,對審美理想中美好事物消逝和宇宙變幻不居所形成的人間惆悵的敏感成為他的主導思想,他為煙雨寂寥的不再而喟嘆,也為永恒的自然之美而瞻顧徘徊;并在其中運用筆墨的變化與互動,抓住動中之靜,巨中之微。突出剎那的感受去定格對玄遠的追尋與結(jié)構(gòu);而疏淡的筆墨,簡約的圖式、蒼茫的情調(diào)與飄逸的氣息,更能體現(xiàn)意蘊的深廣、表現(xiàn)力的無限、境界的幽邃。分析作品可以看出,山水主題、煙雨意象,乃至江南遺韻都以可見的、有形的符號呈現(xiàn),但又在筆墨的有跡無形、意到筆不到的處理中遮蔽了其中無法傳達的、難以言說的情蘊;這樣,我們便發(fā)現(xiàn)張谷旻在虛幻變化的溪山、煙雨、云霧、村落之間隱藏著一種原望,即人與山水互相融人,實現(xiàn)“物我兩忘”,以抵達“玄遠”彼岸的終極期望。
因此,由于“玄遠”的介人,煙雨意象,江南遺韻等山水主題,便不僅僅是“高山流水”、“江山如畫”的自然景色了,而是滲人了靈魂棲息、精神家園的意義,人的精神與山水精神在這里欣然相匯;畫家的主體精神憑著無限深遠的水墨運行,憑著無限豐富的“空白”,憑著高度成熟的水墨美學原則,真正將物質(zhì)的山水存在,轉(zhuǎn)化為心靈本體的存在,使蘊含在筆墨、山水形質(zhì)中的“靈魂”,與人的精神期望相接通,由有限的存在,導向若隱若現(xiàn)的無限存在,在無限存在之中,達成人的心靈最充分的解放與最自由的安頓,這就是張谷旻在他的山水畫中所追求并營造的玄遠境界。
張谷旻作品中的玄遠境界是人與物合一的結(jié)果,是造化與心源合一的結(jié)果,是人與自然的生命共振的結(jié)果;在“玄遠”的彼岸,才能生發(fā)出心靈的遠游、鄉(xiāng)關的夢寐。
質(zhì)言之,玄遠境界是山水主題的終極歸宿,因為人的生命意識,以及在山林中沐浴的心靈,只有在那里才找到真正的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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