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07
在黃駿的人物畫里“人”是要尋找的,進而,“物”也是要尋找的。但他的畫并不抽象也并不是讓人做白云蒼狗式的聯(lián)想。這是因為黃駿在他的畫里“重裝”了人的身體。
在中國人物畫的傳統(tǒng)理論中有“傳神”和“以形寫神”的經(jīng)典說法。這是一種極端的把人的身體當(dāng)作“神”的跳板的說法,它以“神”的名義分離了人的“形”(身體)與“神”(心靈)。我在黃駿的人物畫里看到的不是這樣一種景象。這也與他對人身體的“重裝”有關(guān)。
在“現(xiàn)代”這個越來越“物質(zhì)”的世界里,幾乎每個“現(xiàn)代”的人的身體與心靈都成了“問題”。身體的疾病與心理的疾病于時俱進,而最要命的問題還是自己的身體與自己的心靈相分離進而相沖突。其實在人進入“現(xiàn)代”之前,已經(jīng)有種種的力量因為種種的目的將人的身體(形)與心靈(神)相分離了。這是因為人自己將自己的心靈從身體里剝離了出來,把前者歸之為精神而把后者歸之為物質(zhì)。正是所謂的“物質(zhì)”性支解了我們的身體,讓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只有當(dāng)它在那些所謂“有思想”的人那里才能得到自己的靈魂?;蛘咴谝粋€所謂“有思想”的畫家的畫里“形神合一”。
我在黃駿的人物畫里看到的不是這樣一種景象。這些看起來是“支解”了人與物的畫,其實是“支解”式的“合一”重裝。所以是“支離”但并不“破碎”。
黃駿對于藝術(shù)作為長期而深入的理性思考,而且他又十分注重繪畫的“過程”。黃駿的繪制過程是一個用筆墨擺脫理性思考的過程,同時也是一個用筆墨表達理性思考的過程。所以,黃駿并不與那些“只重過程不計目的”的藝術(shù)家為伍。
黃駿將人的身體作為起點,然后向著兩端出發(fā)。一端向內(nèi)深入,直達心靈;另一端向外擴展,包涵天地。執(zhí)兩端而用其中,周而復(fù)始,九九歸一。支解的身體與支解的天地在心靈中重裝合一。重歸天人合一與身心合一的理想境界。
黃駿有著將中國文人畫的傳統(tǒng)與現(xiàn)實主義繪畫傳統(tǒng)合一的理想,他支解了中國文人畫的傳統(tǒng)同時也支解了現(xiàn)代主義繪畫的傳統(tǒng),他用支解讓二者重裝合一。非支解不能合一,支解而后合一,這是一種需要智慧的策略。但是,這并不是通常說的那樣,對于“形”的“超越”,而是對于“形”的整體性書寫的重裝。
黃駿在自己的畫里向生活中心靈與身體分離人與自然分離甚至對抗的現(xiàn)實挑戰(zhàn),這是唐?吉可德式的理想主義者的一個人的戰(zhàn)爭,盡管這僅僅只是真正的“紙上談兵”。
黃駿的大多的人物畫從技術(shù)層面上看,是“以筆為體以彩為用”。他以色彩的痕跡化達成色彩的筆墨性,無筆墨之筆墨,以色跡為筆墨;他以形體與物體的解構(gòu)化達成形體與物體的構(gòu)成性,無構(gòu)成之構(gòu)成,以解構(gòu)為構(gòu)成。這是一種象征性的建構(gòu)。是一種表里不如一的支解式的建構(gòu)。這就使其表與里在不如一的分離化中形成了一種強大的張力,這是一種向心的力量,在視覺層面上是讓一切形式構(gòu)成因素向著身體的中心凝聚。而更重要的是在精神層面上讓心靈和天地向著身體的中心凝聚。在黃駿的畫里,這中心是要“尋找”的,而他的畫就有讓觀者產(chǎn)生“尋找欲”的驅(qū)動力在。你找到了畫里的“身體”也就找到了畫的中心與凝聚點,也就是找到了進入黃駿繪畫深處的通道口。
近段時間,黃駿繪制了一批無背景的人物畫,或全身著衣或是人體;或是頭像或是無頭像人體。他們有一個點是共同的,那就是,對于“課徒式”人物畫的批判。特別是那些人體。他們并非是“視覺”意義上的人體——那種與心靈與天地剝離的“純粹”的人體。這個“純粹”從一種意義上看,好象是對于“現(xiàn)代”這個“身分”社會的抗議,這個將所有的人都只能在自己被“社會”強制性制定的“身分”里被認(rèn)同,而每一個“自己”只能在這個被“他人”指定的“自己”里思考世界。但是,這個看起來無“身分”的“純粹”的人體,其實際上并非“純粹”他的“身分”而是早已被制定為“教具”的了。黃駿同樣也是用了他慣用伎倆——支解式的重裝,用沖擊視覺的強烈的筆墨式色彩與解構(gòu)式構(gòu)成,將人體——僅僅是人身體本身,蘊涵了他本來就蘊涵但是已經(jīng)被剝離了許久的心靈與天地。他讓那種“課徒式”的人體畫,那種僅僅只知道人的身體的“視覺用法”的人體畫自慚形穢。
黃駿讓我看到了在一個“身分社會”里如何用“身體”在畫里思考。這是一種“去身體化”的思考方式。在這里,這個“去身體化”在語義上的歧義性正好呈現(xiàn)了人的——也是畫家的當(dāng)下困境。一方面是,“去”在身體里的思考;另一方面是除“去”身體的思考。前者是要將人的身體重新成為心靈與天地的凝聚點;后者是要將在這個“唯物質(zhì)化”的世界中由于過于“物質(zhì)化”而與心靈與天地剝離的身體重新融入心靈與天地之中。
用將身體與心靈與天地剝離的方式貶低人的身體,以超越的名義來偷運控制他人的身體的目的。人最終不是用思想而是用身體去為善或者為惡的。人的身體在“現(xiàn)代”面臨著一個“重裝”的問題。我不知道黃駿是不是因為想到了這個“問題”而這樣畫的。不過,這一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jīng)從黃駿的畫里看到了這樣的啟示。
曹工化
2006年4月
于杭州艮山門生有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