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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PDF》是三位藝術家胡昀、李牧與陸平原于今年發(fā)起的一份電子藝術刊物,迄今為止的三期中,大多收錄幾位藝術家對自身創(chuàng)作乃至藝術行業(yè)的日常觀察,以及他們之間、或是與其他藝術家及藝術工作者的對談。面對創(chuàng)作者、尤其是年輕創(chuàng)作者身上所折射出的這種反思性自覺,ARTINFO藝訊中國試圖為其再發(fā)聲提供平臺,在征得同意的情況下陸續(xù)轉載其中的文本。此番摘錄《PDF》第三期中胡昀與陸平原關于年輕藝術家及藝術家創(chuàng)作、展覽以及藝術家合作等話題的對談。
對話 I
(正文編輯、整理:胡昀、陸平原)
在已經過去的這半年中,有一些現(xiàn)象值得我們留意。對年輕藝術家的展示趨于頻繁,可能之前也有,但還是以“調味料”的角色被放入一些大群展中。而今年的情況似乎有些改變,其實這個變化從去年下半年就慢慢開始了。
從本期PDF 開始,我們會針對“年輕藝術家”進行一個持續(xù)性的對話,對話將圍繞之前發(fā)生過的展覽,正在進行中的展覽,藝術家個案,以及我們自己在創(chuàng)作中的思考等話題展開。每一次的對話會邀請相關的藝術家參與。相同的問題可能會被反復提及,也希望以此引發(fā)一些新的思考。
2012年4月27日,上海市愚園路
參與者:胡昀(HY),陸平原(LPY)
LPY:你覺得已經發(fā)生過的這些年輕藝術家的展覽,有沒有一個整體上的特征?
HY:首先可以從整個行業(yè)對其的反應來看,好像基本可以概括為兩種:小孩兒嘛,怎么玩都可以,這是一種;另一種就是直接否定掉。深入的評論幾乎沒有。我的感受是,這些展覽在視覺層面和表現(xiàn)手法上與前輩藝術家很不一樣,都在嘗試尋找自己的語言。至少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現(xiàn)象,不再那么“土”了,可能原先被認為“不重要”的部分被加以重視。
LPY:對,一開始很多人不注重這個表現(xiàn)語言上的問題,也許這種語言,但這樣會帶來一個問題,很多人會立刻進行否定,認為這種方式很“西方”,這一代藝術家都很西化,很流行,容易被歸納為一個現(xiàn)象。特別是今年的這幾個展覽,一些身份特殊性似乎沒有了。
HY:也許表達方式上進入了一個新的模式,而這些模式其實學起來并不難,很多年輕藝術家已經沒有語言上的障礙,可以看很多東西,也有好幾位海歸藝術家,所以,一開始的起點就已經發(fā)生了變化。對于作品的呈現(xiàn)有了更多的要求。但同時也暴露出一個很大的問題:沒內容?;蛘哒f進入了一個新的不平衡。展覽變得有點空,這并不是說年輕藝術家不思考,而是始終沒有找到一個恰當?shù)姆绞?,一種非他不可的方式。制作成本很快會達到極致,而這對于小資MTV 的本質并不會帶來多大改變。我也經常碰到這樣的問題,很容易鉆入一個細節(jié),把握的能力不夠。
LPY:一些展覽給我最大的感受是:沒有安全感。大部分作品的可復制性太強了,很快就可以被流行起來。背后的內容不是那么清晰,很容易被取代。但積極的是現(xiàn)在的很多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中放得更開了,在展廳里所呈現(xiàn)出來的就是最終的結果變得更眩目。
HY:這是不是可以歸結為內容的缺失?或者說有了一點點內容,就立刻可以被轉換成一個“標準的形式”,然后被頻繁的展示,進入市場。現(xiàn)在看這些展覽,好像很多都似曾相識。
LPY:也許這也帶來了一種景象,可以打破原先比較沉悶的中國當代藝術的面貌。
HY:這個狀況與中國當代藝術的發(fā)展密切相關,畫廊成為了現(xiàn)在最主要的機制,美術館的作用微乎其微,更別說非盈利機構了。這樣必然導致對當代藝術的消費,所有人都要新的。這種客觀需求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更有很多就完全被牽著鼻子走了。很多必須的要求沒有了,或者被一個時髦的外表取代了。
LPY:但這些展覽也無法代表所有年輕藝術家。
HY:當然,可是我相信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會去了解。無形中的影響必然存在。
LPY:而且可能不只是這個年齡段的藝術家,很多前輩藝術家也開始嘗試一些改變,為什么開始變化?是不滿足?
HY:滿足不了消費速度。這個消費不是簡單的購買,而是這樣的體制本身的消費,消耗。
LPY:包括媒體,包括中國的美術館,畫廊。
HY:還有一個消費現(xiàn)象是存在于展覽本身,現(xiàn)在的展覽幾乎不能給參展作品和藝術家?guī)砣魏瓮七M的可能,當然,這也是藝術家的問題,對作品沒有一個持續(xù)的要求,在哪里展出,為什么展出,怎么展出……這些問題都很少再去問自己了。某位年輕藝術家的某件成名作可以出現(xiàn)在任何展覽中,在短期內被反復消費,這種消費對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本身沒有任何幫助。
LPY:藝術家自己也在消費自己。
HY:這種現(xiàn)象在哪兒都存在,但關鍵問題是不能只有這一種,標準不能變得如此單一。在一個相對健全的體系中,各種類型都并存,且都做的不錯,但到了這兒就不同了,很快就變成了一種趨勢,賣了一輩子豆腐,看到賣漢堡能火,立馬改行了?;蛘弑緛磉€在摸索方向,但很快會被某個趨勢所引導。
LPY:其實仔細分析這些年輕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還是有自己內在的邏輯,但現(xiàn)在還不能過早的去做出判斷。
HY:當然不能,但這種整體的發(fā)展趨勢會產生很多不利因素,再過三年五年,這對于一個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生命來說是很短的時間,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如果沒有玩出“新花樣”,還能得到現(xiàn)在的關注和支持嗎?或者反之,稍微有點變化,導致現(xiàn)在已經形成的消費鏈中斷了怎么辦?能變嗎?敢變嗎?這些問題無形中必然影響藝術家的思考。
HY:我們現(xiàn)在找到一種方式來表達并不難,可是正因為這個系統(tǒng)本身沒有要求,或者說話的方式還太少,所以就導致了怎么說都成立,只要稍微有點變化就可以。但這就導致我們無法去深挖,去推進,而是選擇再換一個方式來應對。
LPY:那比如像提諾·賽格爾(Tino Sehgal),為什么會被擠壓到完全放棄物質呈現(xiàn),開始這種純粹的創(chuàng)作,有大量的用材料和物質的藝術家在擠壓他,導致他慢慢退得越來越干凈,或許這也是偶然,但這種偶然導致他特別容易成功,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但在中國,雖然你能夠看到很多展覽,但區(qū)別不大,豐富性遠遠不夠。沒有一個真正的生態(tài)來擠壓出這樣的作品,所以這種類型的創(chuàng)作到了中國就如同一種“空降”,好像在這里沒有敵人,不知道為什么在這里要這么做,那就沒有必要做得這么干凈。而且,我覺得他也是在重復一種形式。
HY:我不是特別了解提諾整個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過程,但我感覺他應該不會去特別花時間來考慮你提到的這些問題。類似于“擠壓”這個問題,也許他會去想,無形中他肯定也會察覺到,但我認為他的創(chuàng)作還是從他的思考和實踐中發(fā)展出來的。當然,現(xiàn)在你可以這樣來分析,比如別人在用什么方式,那我該用什么方式。但我不認為是這樣,首先,他早期是學習舞蹈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以一個非物質的狀態(tài)進入的,所有的舞蹈作品僅僅存在于舞者跳舞的那一刻,舞者鞠躬謝幕,舞蹈作品的結束了。所以這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提諾會延續(xù)這種方式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也許他的出現(xiàn)正逢當代藝術在經歷的這個時期,表現(xiàn)方式被關注,而他又用了這么一種比較極端的方式,于是就很容易被歸入一類,成為典型。但我覺得這種歸類本身很有問題。
LPY:但我覺得他這么做的初衷,現(xiàn)在看來不是特別重要,重要的是他所運用的這個方式為什么這么容易的被體制吸納和認可,不管他自己的主動的還是被動的,都是被這個環(huán)境擠壓造成的,大家會突然覺得特別需要這樣的東西。但中國如果出現(xiàn)了這樣的作品,體制不會特別需要他,也不會把他推到這么重要的位置上去。所以反過來看今年發(fā)生過的這些展覽,這幾位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其實還是不夠豐富,還不夠多,還需要磨練很多年。
HY:對,其實我特別希望能夠給年輕藝術家一個比較持續(xù)性的呈現(xiàn),無論是體制本身還是藝術家,都需要更多的耐心。
LPY:我也覺得現(xiàn)在這個環(huán)境形成得還有點晚,其實早就應該有大量的類型出現(xiàn),雖然現(xiàn)在常說整個世界是平行的,但我們每天還是在面對這里的環(huán)境,面對身邊這些中國的美術館,藝術機構,雖然可以經常去國外交流,看展覽,但回來還得面對,這也產生了很多有趣的現(xiàn)象,比如從作品面貌上看,中國的年輕藝術家與國外藝術家已經很接近了,但回到家,打開門,面對的環(huán)境卻截然不同。
HY:那你怎么看這次guest 小組(guest 小組是由藝術家趙要、陸平原、徐渠、李明、林科組成的藝術家小組)的兩個項目?(北京CIGE 項目和尤倫斯項目),怎么看這樣的一種合作方式?
LPY:這次合作首先然我覺得是挺開放的,很多作品如果通過個人的途徑去做的話會有顧慮,有可能還不敢這么做,不會去在這樣的一個平臺做這樣的一種嘗試,說這就我。那以guest 的名義,以大家的名義來做,很多事就有了合法性。我們可以用一個“馬甲”的身份來做一個展覽,這個展覽可能會有一個若有若無的邏輯,但從視覺面貌上,我們可以去嘗試,而且至少周邊還沒有這樣形態(tài)的作品。
HY:那從你的角度來說,有沒有真正做到可以去放開做一些新的嘗試呢?
LPY:我覺得整個過程中不可避免有一些矛盾存在,有時候你又能看出有某個人的影子,但我們在努力的將其舍棄,努力尋找一個特別新的形式,這個形式本身就可以特別吸引人,打破之前很多年輕人群展顯得特別沉悶的面貌,這是之前的希望,但最后的結果沒有做到最理想,也可以看作是一個過程中的狀態(tài)。但我們幾個在一起聊,都有一種欲望,都有不滿足,覺得今天需要有一個更新的東西來刺激一下,但這個東西可能并不是一個觀念,因為再好的一個觀念,如果不知道怎么說出來,還是會顯得簡單,需要一種視覺上的東西來營造這個觀念。而且通過這兩次合作,我們對各自的創(chuàng)作也開始了反思,包括我自己的創(chuàng)作,本來的想法是不是還是過于單一,完成某一個想法就足夠了,那么如何去面對一批作品在一個空間中的呈現(xiàn)。所以我覺得尤倫斯的這個項目我們完成了一件作品,所有的部分都像是零件,單獨也許都不成立。這對今后自己的創(chuàng)作,也會有更多整體上的思考。
HY:但從一個觀看的角度,尤倫斯的展覽我并沒有一個很整體的感受。其實我的第一感受,很像沒頂?shù)娘L格,也許在沒頂?shù)恼Z境中,我可以把它看作一個整體。
LPY:所以最后墻紙的效果就特別重要,如果沒有墻紙,作品本身可能會顯得很單薄。墻紙使得所有作品在一個photoshop 拼貼的語境中。
HY:但這也只是一個視覺層面上的整體,如果你換成任何一種顏色把整個空間刷一遍都可以做到。
LPY:但這photoshop 的墻紙又提供了一個拼貼的含義,任何東西放進來都是一種拼貼。所以整個展覽也有拼湊的感覺,但在墻紙的語境中,還是能夠成立的。而前期方案討論的過程,作品的組成方式也特別像photoshop 的拼貼,是你一句我一句形成的,并不是一個方案本身有多少內涵,也是針對這個方式,最后選用了墻紙,因為最后在展廳里拍照,無論怎么拍,作品都是在這個墻紙上出現(xiàn),都像是在photoshop 里做拼貼。
HY:地面有嗎?
LPY:沒有。只是墻面。所以當時也沒有去回避拼湊的感覺,因為的確是有拼湊的因素。
HY:但這是一個處理細節(jié)的問題,就像之前我們聊的,你們并不滿意“小丑”的部分一樣,為什么墻紙貼了,地面和頂面沒有,如果四面都是photoshop 的格子圖案,這種感覺會更強吧。哪怕是從來沒用過photoshop 的人也會注意到,也不需要做過多的解釋。
LPY:對,有可能拼湊感也沒有被發(fā)揮到極致,但是在這個過程里我們也發(fā)覺需要強調的和不需要強調的東西,也帶來了一定的展示經驗。
LPY:但我個人覺得和沒頂還是有區(qū)別,其實看沒頂?shù)膭?chuàng)作,關注的點會不同,不會用這樣的一個題材來做作品。
HY:恩,會選一個更空的題材。
LPY:對,不會選擇這樣的題材。我們是一種調侃展覽本身的做法,這個推薦單元之前的展覽都有些沉悶,我們覺得是不是可以把他當作一個馬戲來看,可以站在小丑的肩膀上,而所有的藝術其實都是站在某某人的肩膀上,所以我們可以站在藝術史中所有小丑的肩膀上,所以找了畢加索畫的小丑。
HY:針對小組本身,如果每次以一個相對松散的方式合作,我相信你們可以用類似的方式做第二、第三個展覽,小組的必要性在哪兒?有了一個途徑可以去嘗試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不會去嘗試的東西,是不是這樣就夠了?那這些嘗試與小組本身的關系是什么?
LPY:其實這些問題我們一直在想。guest 的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重慶,這是一個應需而生的小組,因為當時他們在那兒做藝術家駐留,最后要各自完成作品,但大家覺得更愿意以一起玩的狀態(tài)來做,就以guest 的名義做了一個展覽,包括這一次,也是一種類似方式的延續(xù)吧。但guest 還是有一些基本的要求,是要出作品的,不能只是在一起玩,只提供一種玩法已經遠遠不夠。其實,guest小組的幾個成員在各自創(chuàng)作中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相似的方法,所以小組也會對每個人自己的創(chuàng)作帶來影響,有點像拳頭和手指的關系,握緊散開都能打。不是1+1=2 的關系,也許最后還是1。合在一起之后,還是想去解決一些藝術本身的問題。我們也一直在思考,是要強調風格,還是強調一種工作方式。如果通過最后的作品,誰的影響都能看出來的話,又會顯得很奇怪。所以任何小組應該都會面對這樣的問題,有的小組索性只是在一起玩,提供一種玩法的話,做什么作品就不重要了,提供玩法也不是這個小組想要的。
HY:那你們還是想通過這個小組的方式帶出一些思考。
LPY:這個小組的作品有沒有帶出什么東西才是關鍵。
注:《PDF》是由藝術家胡昀、李牧和陸平原于 2012 年發(fā)起的一份電子月刊,作為一個交流想法和分享知識的平臺, 該電子雜志以電子郵件、論壇、網站等渠道進行發(fā)送(可免費下載)。如需訂閱或有任何建議,可發(fā)送郵件至 nowpdf@gmail.com
來源:ARTINFO